如果再勇敢一点，也许她姐就不用死
如果再勇敢一点，也许她姐就不用死
她们吻在一起。王颂芝抓住她的手臂，呼吸全然堵住她的嘴唇。 秋红脑袋里有片刻的空白，也许是过于喜欢的缘故，只能在绵软的触感中感到头脑不断发热。 须臾方清醒过来，她试着挣扎但是无果，身体还跟着她一块儿倒下去，两人齐齐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无法动弹。 身体紧紧挨在了一起，酒后的王颂芝变得益发柔软，她的胸脯与小腹随着喘息起伏着，像没骨头一样。 这种柔软让秋红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嘴唇是那么干燥，她的肌肤她的手还有皲裂的痕迹，还有她的身体……她太瘦了，瘦得一点也不好看了。 秋红挣扎得益发卖力，酒精苦涩的味道像病毒一样蔓延她的全身，她也喘，死命地喘，终于挣脱出来的时候，死狗一样狼狈。 她没打王颂芝，四目相接的霎那，那种湿润的红色就让她心软下来。 秋红突然为此后悔，心口酸成一片，靠近过去，心疼地去抹她的眼泪。 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告诉自己，王颂芝都已经醉成这个样子，就算真发生些什么，难道还会有人记得么？ 也许她的小狗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稍微不那么恨自己。 而且你不是说要还她人情么？无论如何，你得照顾她这一宿。 天花板的钨丝灯又明明灭灭起来，当秋红主动吻住她的时候，周围竟然陡然一黑。 灯不亮了。 钨丝灯早在这些年不知不觉被淘汰，这年头流行节能灯，功耗稳定还安全环保。秋红不明白她为什么执着于这种老式钨丝灯，曾在日后的某天问她原因，那时她的回答是：“秋红，我只会修这种。” 秋红两手扶着她的肩膀，一点一点温柔地厮磨。王颂芝似是感到享受、愉悦的，嘴唇像鱼一样一张一阖起来。 滚热的气流断断续续灌入秋红的口中，那只手又爬上她的手臂，揽住她的身体，呼吸的灌入更为急切，渐渐湿软的东西随之嵌合进来，鱼一般的触感流淌在她舌尖。 秋红被桎梏在厕所冰凉的瓷砖墙面上。良久，才终于能够张唇呼吸。她抱着王颂芝的身体，仰脸望着那盏仍旧闪烁些许微弱光亮的灯泡。它似在挣扎，似努力想要重新亮起来。 王颂芝亲吻着她的脸颊，她的耳畔，她的喘息声就像轰隆直响风箱，胸腔剧烈地鼓动，拉动着风箱的把手往下蔓延。 当来到颈间的时候，却没有继续下去。她忽然停住一切动作，只是抱着她。 “秋红……” “秋红……” 今夜是个明亮的夜晚，细细小小的上弦月如同书里某篇课文写的那样挂在树梢头， 床边，秋红将王颂芝盖上被子，俯看着她那张映着月光的成熟的脸，没来由想要叹气。 “秋红，以后你要是有问题有麻烦，就来找我，” 秋红想起傍晚与赵晴分别时，对方同她说的话。 “记着，不要找我师姐，找我。” “……为什么？”秋红不解反问。 那时也许她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望着赵晴，眼中探究的意味不言而喻。而赵晴也没有继续隐藏下去，犹豫片刻，启唇道： “秋红，这次我师姐被举报的事情，应该能够让你明白她在局里的处境吧。” “当年队里改革才会破格提拔她，可作为队长来说她实在太年轻了，秋红，你的身份敏感，一个不小心我师姐可能还得挨处分。” 她为难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都小心谨慎，怕一个不察就伤害了她。 秋红却是彻底明白过来，恍惚了一瞬，顿悟道：“难怪了，”她说，“我说怎么咱们无亲无故，你却这么照顾我，原来是害怕我连累你师姐。” 赵晴急道：“秋红，我绝对是自愿想要帮你的，只是我师姐她、” “没事，你不必解释，我明白的。”秋红沉沉松了口气，莫名觉得自己挺悲哀，“你不必担心，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麻烦她，而且你也看到她有多厌恶我了，哪可能还凑上去自讨没趣。” 她笑起来，“我jiejie的事是被逼无奈，不过往后不会了，你看我现在也出来了，又不是小孩子，哪能一直麻烦你。” “秋红……” “我可以自己解决身边所遇到的任何麻烦，我向你保证，可以么？” 秋红没有久留，等王颂芝睡熟就离开了。 走在深夜的街上，又无端碰上骑着摩托的赵晴。 秋红本来打算避着人走开，免得人家以为自己赖着她不放，但想想人家好歹帮了自己这么多，还是打招呼问她怎么这么迟还不回家。 “去调查了点事……”她顿了顿，“跟你说也无妨，八年前当地一个土大款的案子还记得吧，其中有个司机死得挺蹊跷，我去拜访了死者的家人。地方远了些，所以才回来迟了。” 秋红感觉身上的血液在一瞬间都凝固了，表情僵在脸上，等她说完，才努力扯动嘴角，“是这样啊……” “对。”赵晴开始说那地方有多偏僻，说饶了多少弯路，那户人家又是多少可怜。 秋红尽数没有听进去，她太害怕了，脸色难看得像是见了鬼，没说两句就要走，说改天再聊，任凭赵晴怎么要送她也不听。 事后想来，她本不应该如此。她还是小孩子么？应该镇定，应该冷静，应该大大方方和她聊，能套出多少信息算多少，那样一来她就会知道，其实那个司机根本不是因失血过多而死，而是死于窒息。 如果她能在勇敢一点，也许她姐就不用死。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现实中，她就这样逃回了家，还在第二天跑去给杀人凶手打工。 出门前，她姐讽刺了她一顿，说那个袁梦肯定没安好心，说你难道找不到工作了？非得给你情敌打工？秋红觉得烦躁，一面梳头一面不耐烦地回：“我找不找得到工作你心底清楚，还有， 别情敌情敌的，我和她已经不是情敌了。” 说完，给她姐盛了一碗粥就头也不回地出门。 早餐店开门早，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有客人落座，门口，秋红整了整头发衣服，适才紧张地走上前去，“你好。”也不知道应该对谁说，总是先鞠了个躬。 袁梦一身职业打扮，给她养母打着下手，大概一会儿还得出门上班。她跟秋红对了眼视线，说句来了啊。手上活儿没停。 “我来我来。”秋红颇有眼力见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抹布。 袁梦简单跟老板说了秋红的事情，说她不容易，带着瘫痪的jiejie，说人刚从看守所里出来，妈，自从姨妈再婚，你就一直一个人，也该雇个人来帮帮你了，不然怎么吃得消。分明说的都是好话，却弄得秋红颇为尴尬。 老板瞪了袁梦一眼，上前打量秋红，眼中满是犹疑之色，“因为什么进的看守所？” “卖烟……” 秋红忙又道：“不过我已经金盆洗手了，而且我的手艺还不错！” 说不了两句，店里客人就渐渐多起来，老板不好再问，只说先干两天试试，就喊秋红帮忙上菜。 秋红一声是应得响亮，忙前忙后，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进来。 再次见面，秋红梳了整整齐齐的头发，一身朴素但是干净的旧衣服，站在王颂芝的面前，拘谨而礼貌地说着欢迎光临，再不是金凤街巷里打扮轻佻的卖烟女。 王颂芝呢，一身便服，头发扎得松散。大概是宿醉的缘故，她的脸色不太好，那张白皙的脸颊透着一种能看见血管的苍白。 “进来坐吧，”秋红将人迎进店内角落的位置，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还是小笼包加馄饨么？” 王颂芝扶着额头，“小笼包加豆浆。” “……好。” “颂芝姐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馄饨了。”这是一会儿袁梦教秋红如何收银算账时，悄悄告诉秋红的。秋红怔了一下。袁梦看了眼王颂芝的方向，转又看向秋红，“至少这八年来她从未吃过，倒是蛮喜欢我妈包的饺子。” “……是这样，”秋红不由自主地咕哝着，“我也会包饺子的。” 店里没买收银机，记账依赖手写点单，单子夹在厨房窗口的绳子上，等过了，扯下来扔进下面的塑料桶里。袁梦说晚上关店后她养母会仔仔细细地算账，若金额有出入，得由你补上。 说完这些，袁梦就得出门上班。临走前，她不期然望向秋红说：“其实颂芝姐有好一阵子没来店里了，她今天会过来我还挺意外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呢，秋红姐。” 唇角那一抹讽刺的笑让秋红打了个冷颤。 她想起八年前那个湿淋淋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