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法制咖

    杜嘉丽今天第十次点进“天菜男疑似法制咖”的热搜，从边远小镇考到这个房价不菲的一线都市，她其实也很骄傲，mama从开学后就催交家用的电话让人深感无力，面对这种无力，她既不敢反抗，又没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散心，唯一可笑的慰藉是旁观别人幸福的人生。

    大学时第一次选修影视鉴赏课，那个儿女都在国外的无聊中产女老师给他们放了《沉默的羔羊》，克拉丽丝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女警被老汉尼拔空口鉴证的那个情节点燃了她的热情，进入平庸的课业生活以前，她以为换个环境能平复这种无端的寂寞，她确实渴望有个精英幸运儿或是色彩缤纷的人能有兴趣观察她，剖析她，点透她的平庸，给她带来一点改变。老汉尼拔无法猜透克拉丽丝，他的谬语只能显示他对她的好奇和执着，这是同样在普世的约束之外奔跑过的同类的心心相印，走出失乐园，他们则完全不同。

    这种绝望的日复一日快把她逼上绝路的时候，她在一个视频网站看到了凯莉的vlog，这是关于庞大都市折叠的另一重写照，寺庙旁的焙茶咖啡小筑，弯弯曲曲的小巷尽头的地下酒吧，会员制的私房菜，没有天价账单，没有醒目logo，甚至没什么流行的背景音乐。真空虚，真正昂贵的空虚，这才是我需要的，杜嘉丽在又一次打卡完凯莉的合辑后这样想，简直像抽了一支事后烟那样餍足。

    直到小乔出现，凯莉的账号第一次和她的真实人生有了点关联，那个还不错的博主男朋友在她们学校读3 2的合办项目，她更积极地翻找学院的公号，反复端详竞赛获奖的推文照片里那个男生，她的感受很微妙，这就是克拉丽丝吸引来的汉尼拔吗？这点疑虑在听到室友讨论那类比赛的水分时疯狂生长，她就知道，破绽会越来越多的。

    冰山效应再次应验，这场轰炸比她预料得更严重，蓝底白字的警方公告里，吸毒和聚众yin乱被好事的网友在词条广场里反复圈起来转发，这些人都太想证明小乔作为一个商品的失败，已经不再是天菜男人设的崩塌了，毕竟偷拍的照片里还有他和某个在失信名单的“大哥”的辣眼睛亲昵细节。全网喧嚣之前，凯莉就在第一重劈腿风波里换上了全黑头像，三天前的置顶博文的评论区里，除了少量的怀疑和敌意，大多数都是表示同情并让她赶紧去做体检的。那个看起来被过度保护的大小姐也许已经不想再更新视频了吧，那些她从未涉足却有幸一瞥的悬浮人生里，已经充满了暧昧不清的伏笔，清空吧，干脆把这些不完美的东西都清空，杜嘉丽在赶完两场代课的单子后虚伪地在评论区里打下“别再用谣言影响凯莉的心情了”这样的话，后面缀上的“铁粉”标识完成无声的应和，她辛苦得心满意足了。

    一个星期后，杜嘉丽发现，凯莉换掉了头像，新的头像是76版魔女嘉莉那场浑身浴血的惊悚屠杀，她发了一条新动态，是一只小猫。很快粉丝都涌进去，这条动态被设置了不能评论，第一个转发的是超话里长期扒博主同款的一个眼熟账号，她写道“浴血重生的莉莉丝”，之后的转发区要不然就是附和的，要不然就是点出凯莉新头像的来源的。

    杜嘉丽感到喉咙发干，有无声的尖叫从喉咙传到耳朵，生命就是这样快速地受伤和复原的吗，她被给mama特意设置的来电铃声惊醒，镜子冷酷而忠实地转述了她的表情，拧着眉，眼下是一片贫瘠的青黑，瘦得硌人的锁骨里搅进明显营养不良的枯黄发尾，她除了不够白，简直和那张剧照里的嘉莉一样痛苦、茫然，被现实的恶作剧淋头浇下，她于是颤抖着拔出手机卡，蜷缩在宿舍的书桌前，延续了这场无声的尖叫。